9月23日至10月2日,纪录片《村庄十年》在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农业农村频道播出。该片选取福建下歧村、辽宁联合村、山西老牛湾村、四川战旗村等十余个自然村作为生态移民、易地搬迁、产业扶贫、科技扶贫、旅游扶贫发展的样本,通过聚焦一张张平凡面孔,将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村庄十年间所发生的巨大变化和成就缓缓铺陈。
其中,第七集《花田米事》的拍摄地为重庆市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何家岩村,可点击以下链接观看:
▲《村庄十年》海报。
本期专访,中国纪录片研究中心邀请到《村庄十年》总导演、三多堂创作总监刘军卫,为大家揭开《村庄十年》背后的故事。
刘军卫,资深纪录片导演,北京三多堂传媒联合创始人,北京“四个一批”人才,中视协广告艺委会主委,中国传媒大学国际新闻传播项目业界导师,毕业于北京广播学院(今中国传媒大学)。从业30年来,创作纪录片上千部集,屡获国内外各种奖项。纪录片《土地,我们的故事》《村庄十年》总导演。
▲刘军卫。
从土地到村庄十年
谈到《村庄十年》,不得不从2021年国庆期间播出的《土地,我们的故事》说起。“当时恰逢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要做一部回顾和反思中国农业发展的大型纪录片,看看中国人这一百年是怎么过来的。面对百年这个具有宏大历史感的主题,我想把视角放低一些,从小切口入手。”总导演刘军卫回忆道。
“罗中立的《父亲》是中国油画史上的经典之作,他在中国历史上给农民画了一幅前所未有的巨大肖像。当时我们就想,不如我们也试试用肖像的方式,正儿八经地让农民坐在画面的中央,听农民讲讲他们这一百年、土地这一百年的故事。”
▲油画《父亲》和《土地,我们的故事》海报
《土地,我们的故事》不同于农业农村频道以往节目的“致富经”气质,刘军卫心里也曾为收视率感到忐忑,但影片播出后给农业农村频道带去了很多年轻的观众,也坚定了团队继续创作的信心。随后,《村庄十年》在党的二十大召开之际应运而生。
《村庄十年》希望通过拍摄十余个村庄来透视十八大以来中国农村十年间的变化,从全国60 多万个行政村里确定拍摄点,庞大的工作量背后有一套缜密的创作模式。“我们首先要兼顾全中国各个区域,然后根据‘农林牧副渔’五个维度建立坐标,在坐标里选择村庄。”刘军卫说。在拍摄《土地,我们的故事》时,考虑到纪录片的传播效果,团队会尽量选择观众较为熟悉的典型村庄进行深入调查、实地调研,收集梳理好所有的信息后,再逐一分析选定。
▲《村庄十年》第七集的拍摄地重庆何家岩村。
“到《村庄十年》,我们基本上没有选特别传统的村庄了,而是选择相对新鲜的地方,从周边来看这十年的发展过程。”在刘军卫看来,这些村庄依然典型,而且更加本真。采访200多位农民,带回近220个小时的原生态影像素材,如何把一个村庄横跨十年的变迁,浓缩到二十几分钟的篇幅?团队为此进行了一场细密的编织。
“最初我们想用一家人的故事来构成一集,实拍的过程中发现还是需要顺着这一家人向外扩散。每一集由一个主题贯穿始终,我需要分析这一集的主题是什么?这个村庄最重要的点在哪里?最重要的变化是什么?然后用这个变化来引领。”刘军卫解释,这与写文章如出一辙,需要整体布局,再围绕一个点辐射开,同时片子里的内容必须有所交织。“所以我们是抓住一个具象的事情,抓住一些共同的情绪点,像织毛衣一样去结构和编织它。”
十年,村庄的变化轨迹和发展规律有其背后的逻辑和脉络——从脱贫攻坚到乡村振兴再到共同富裕。这条脉络在播出顺序上也有所体现,纪录片第一集以十年来脱贫攻坚成就突出的福建作为开篇,而最后一集以当前正在扎实推进共同富裕示范区建设的浙江收尾。
从《土地,我们的故事》到《村庄十年》,不变的是依然鲜明而充满生命力的肖像,是个体人物在口述中传达的真实情感,也是纪录片的质朴和厚重所带来的力量。正如总导演刘军卫所说:“我们几乎没有用什么技巧,简单和质朴就是土地的本色,既然要探讨土地,我希望能还它一个质朴的面貌。”
和老百姓打交道是将心比心
本以为到农村里拍摄和采访,采访对象的表达能力会是个大问题,但老百姓却给摄制组带来了惊喜。“开始觉得可能会有难度,但是没想到他们的表达如此令人动容,语言能力也出乎意料。我们在剪辑和修改的过程中,常常被带动情感,看着素材会笑或是陷入沉思。过去我们总说,好的作品都扎在泥土里,无论是《土地,我们的故事》,还是《村庄十年》,这两季的创作都带给我们很多的惊喜和力量。”刘军卫说。
这种惊喜和力量来自于摄制组所到之处的村庄,来自于镜头前后每一个朴实的面孔。在《村庄十年》第二集《千年一跃》中,云南省贡山县独龙江乡的木卫青讲述了当年的情形:裤子一破再破,补了又补,外面看起来似乎是完整的,里面其实已经千疮百孔。
▲《村庄十年》剧照。
“你觉得挺心酸吧,但是他说还挺暖和的,你会被他对生活的乐观态度治愈。他们对这片土地有那样深沉的感情,但表达又是那么不经意。听他们讲述的时候,你会觉得中华民族的韧劲不用多谈,都在那儿放着。”刘军卫回忆道,“同时他也透露出另外一个概念,就是他今天已经生活得比以前好了,他能够面对苦难了。所以我觉得,我们只有真正面对苦难,才能够超越苦难。”
团队在拍摄时也进行了长时间的磨合,尤其是创作方法、创作意识和创作思想的塑造与统一。“当时一些年轻的同事和我说‘我从来没有种过地’,我一下子就急了,我说我也从来没种过地,我也不知道农村是什么样子。”经历过数次调研创作,刘军卫知道,培养大家共情的意识很关键。必须了解当地老百姓的风土人情和习惯语态,了解这片土地的故事,人物本身的故事,才能够提出合理的问题。“这个真的是最困难的,因为我们做乡村题材的节目,不扎入土壤,不把自己沾一身泥,就没有可能把它拍好。”
▲摄制组工作照。
与老百姓的相处是一个将心比心的过程,同时也是一门学问。“你是真诚的,他就会对你真诚。你是用心的,他就会对你用心。你与他们交心谈心,他们才会向你倾诉,并且他们一定会有很多东西让你感到意外。”在刘军卫眼中,创作纪录片不能伪善和矫情,不一定要很酸楚,但是一定不能居高临下,尤其是乡村题材,要“沉入老百姓这个群体之中,和他们同呼吸共命运,纪录片的真才存在,否则就是秀。”
对于摄制组而言,《村庄十年》不仅是一部纪录片,也是一次珍贵的田野调查。“我们把它当成一个课题扎下来做,这和种地是一样的。老百姓有句话叫一犁万卷,只有一犁万卷,才能从泥土里有所收获。”
做乡村题材的片子不能含糊
几千年来,中国人与土地共生,乡村在现代文明的影响下悄然发生变化,不变的是人们的生活依然与土地息息相关。在刘军卫看来,乡村题材的纪录片未来有很大的创作空间,它可以有多种多样的表达,但是一定不能含糊,“一定是克勤克俭,毕恭毕敬地去做,因为这都是我们的父亲母亲,都是我们的爷爷奶奶。”
在乡村振兴的进程之中,纪录片要关注的不仅仅是经济的飞速发展,还有个人的命运。当人们在拼命积累财富之时,他们的精神家园该何去何从?在第四集《家在东北》中,在大连安家的张悦和王霞夫妇曾经一度逃避回到大山沟里的老家,看到家乡的发展变化后,两人重新走进了田间地头,干起了农活,做起了产业。
▲《村庄十年》剧照。
王霞在讲述中说,回到村庄,浮躁的心静了下来,才又感受到那些曾经被遗失的乡愁。“工业文明的掠夺性使它对自然不断索取,而农业文明讲求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刘军卫说,“在每一个人都被城市异化,被工业化异化、被各种东西在异化的当下,土地永远会给你带来惊喜,带来力量。每当我们走远一些,就要回头看一看,不断地从土地中汲取营养,汲取力量。”
土地承载着传统文化的根脉,乡村的振兴使乡土文化重新焕发生机。在第八集《卖花渔村》中,修通的公路打开了村里盆景的销路,互联网电商使效益逐年增高,曾经被年轻人放弃的盆景技艺带着卖花渔村走出了一条致富路。祖祖辈辈的手艺不仅得到传承,带来富裕,也带来了“美”的复活。
老牛湾村河谷两岸壁立万仞、独龙江乡的流水奔腾不息、何家岩村有风景绝佳的万亩梯田,这是《村庄十年》镜头里的美,“努力用作品呈现美,让中国人重新找到美”,这是刘军卫未来想做到的事。“如今的电视创作,也有很多东西需要复活。”刘军卫说,“我们的创作正是如此,所以在纪录片里你能看到大地之美、海洋之美、山川之美,这些画面的拍摄都是‘等’来的,我们从自然中去找寻美,用时间换来这些美。”
结语
刘军卫在《土地,我们的故事》同名主题曲的歌词中写到“我们已走得太远,走得太久”。不管是一百年还是十年,在土地上发生的事情都会触动我们的心灵,因为这些事情已经离我们太远。“这些年来,进入城市的人,对农村究竟是什么样子可能已经不那么清晰了,所以这部片子也是厚重的,因为老百姓的经历和他们所创造的奇迹会让我们感到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