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棵奇特的树——“没有松的坚贞，没有柏的高洁，没有杨的挺拔，更没有柳的风韵，但有‘钟气’在胸，便自有品格。”

它，便是重庆市市树——黄葛树。

那是一个专注的人，19年坚持拍摄黄葛树，走遍重庆及周边8个省市，拍下10余万张照片，只为记录它“最美”的身姿。

他的名字，叫周衡义。

01

萌芽

2003年，彼时还是新华社摄影记者的周衡义在巫山江上乘船时拍下了一颗生长在楼上的黄葛树——树的根脉紧紧盘住岩壁，绿枝从石墙缝中伸出，顽强的生命力让人震撼。

因为库区蓄水，居民正在搬迁，三天后，当他来到相同地点，浑浊的江水已将大半楼体与黄葛树底端淹没。

望着注定“消失于苍茫”的楼与树，周衡义沉思良久，忽地萌出一个念头——当记者，有机会走访很多地方，何不顺道给这些黄葛树留下影像资料?

在随后的记者生涯中，每到一处采访，他便会向当地的朋友打听，“有没有奇特的黄葛树”。

其实，周衡义和黄葛树的缘分，从小就结下了。幼时，沿着崎岖不平的黄葛树向上攀爬是同龄孩子间最有趣的游乐。饿了渴了，便摘下黄葛树的嫩叶放进嘴里细细品咂。“那酸味，不摆了”。

也因着这一棵棵黄葛树，当1988年周衡义从四川乐山来到重庆工作，心中没有显露出没有丝毫异乡的疏离感。在他看来，无论是冠盖如伞的风华和古城墙上的自由蔓延，都跟家乡留给他的儿时回忆并无二致。

甚至借着这段心路历程，他还专门创作出一组作品：将在家乡清溪古镇一棵在江边肆意生长的树，与南岸古香古色的亭旁生机勃勃的林放置在一起。

透过照片，故乡的水就这样，晃晃悠悠，流入了重庆的江。正正对应上了李白夜泊清溪口时的吟出的那句著名诗句——“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故土与热爱，就这样被一棵棵黄葛树连接起来。

02

扎根

这一份热爱，从2003年开始，一路持续到今天，只要有“奇特的黄葛树”，周衡义便马不停蹄。

而对于“奇特”的界定，他自有丘壑在心中。

一定要树形奇特有旺盛生命力的、一定要年代久远的故事的、一定要有特殊意义的、一定要和人民生活相关的……对于入镜树木的几条铁律，贯穿了为黄葛树留影的那些年。“那些一般的树，拍它做什么”。

綦江区东溪古镇，拥有着全国最大的黄葛树群。在这里，一树树茂密溯溪野蛮生长，街头巷尾，沿河两岸都可见其遒劲蓬勃的身影，盘根错节，前赴后继。

铜梁区南城街道黄桷门村，两株树龄均在300年以上的黄葛树牵手成门，树上新发的嫩芽在阳光下斑驳成影。

梁平区新盛镇，青砖灰瓦的三层小楼中，一棵参天的黄葛树“破墙而出”，茂盛的枝叶放肆伸展。

生长在各地的“奇特”黄葛树，借着他的镜头，被更多人看到。

但周衡义的镜头，却又不止于那些“身姿奇绝”的黄葛树。

一次经过峨眉山，他从同行人口中得知报国寺有几棵“长得很精彩”的黄葛树，便匆匆而往。到了却被五棵看似普通的百年大树所吸引，“五棵树都差不多大小，最难得的是他们几乎在同一水平线上呈直线分布”，似乎是怕我们不明白，他食指向前轻点，又画出条直线将五个点串联起来。

在贵州赤水市石堡乡，他记录下枝繁叶茂的“红军树”及其文字介绍石碑。“当地人告诉我，1935年红军行军曾在这颗古树下歇息，是唯一被命名为“红军树”的黄葛树”。

03

生长

随着拍下的黄葛树越多，奇根怪枝越发让周衡义着迷，退休后，拍黄葛树更是成为了他最大的爱好。

2018年，他跑到巴南，记录下彼时的“重庆树王”——一棵生长在砖瓦房旁的800年黄葛树。

直到2022年初，重庆市城市管理局公布了重庆第五次城市古树名木普查结果，位于江津区白沙镇复建村的一棵黄葛树被确定为重庆最老的城市古树，树龄达1000年。

于是他又驱车前往江津，“刚好前几天专门去拍了”，说罢就翻开手机相册，嘴里念念有词：“重庆第一，肯定是要去拍的!”

“重庆第一在江津，那中国第一又在哪呢?”

“贵州!”

或许是记者生涯带来的职业习惯，他兀地发问，却又是自行回答了起来。

为了拍摄这棵“中国树王”，周衡义往返花费了39小时，来回1300多公里。“当目睹巨树风采，只有激动、惊叹，不停地按下快门连续拍了数百幅图片，时光仿佛穿越二千五百载……”

纵观其作品，能够发现他镜头下的黄葛树，画面平实却极具震撼。这或许与他时常采用仰拍的视角，从下往上拍出一树墨绿休戚相关。

04

叶茂

2019年初春，重庆的黄葛树迎风拂尘换上新芽，煦暖的阳光下树影婆娑。一树一树的新绿下，不时传出窸窸窣窣交头接耳的说话声，一场以黄葛树为主题的图片展正在进行中。

这场名为“致敬·黄葛树”的展览策展人，正是周衡义。

从2003年开始成体系记录开始，他有空就会背起相机去各地，为黄葛树们拍摄“写真”。四川、海南、广西……19年来，他已在8个省市留下了拍摄黄葛树的足迹，创作了10余万张作品。

多年的拍摄亦让他对重庆城的黄葛树烂熟于心，“鹅岭公园这几个老公园有很多漂亮的黄葛树、还有中山四路、金刚碑、偏岩古镇、涞滩古镇……”。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黄葛树落地扎根从不拘形式，即使在没有土的环境里也能放肆生长。在周衡义的作品中，亦时常可见或向下攀援或横向生长的黄葛树。

就如江北城的一棵老黄葛树，根与周围的墙缠绕在一起，已经深深地嵌入这片土地中。“突然想起这片土地，深情地爱着它，它是滋润我们的地方。”于是，将它拍了下来。

同样，于重庆人而言，黄葛树是城市特别的存在，陪伴了一代又一代人生长。树下老屋前，大人们乘凉、聊天、下棋，孩子们嬉笑玩闹、撒欢奔跑……那些黄葛树下的别样风景和人间烟火，同样被周衡义的镜头一一记录，最终成为一个时代的城市记忆。

那些奔波于各处找寻黄葛树的时光，在相纸上昼夜更替。这场黄葛树下的展览，更像是一条漫长道路上的短暂休息处，起身后，依旧要继续向前。

记录下如此多黄葛树的周衡义，正在筹备一本“黄葛树的画册”，“目前还在丰富资料，会尽量为图片配置简单的文字，介绍下背景”。而在画册中，尽管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奇树和古木，但重庆的黄葛树依旧是“绝对主角”。

在他来看，黄葛树和重庆人感情，和其他地区是不一样的.“黄葛树在很贫瘠的地方依旧能生长，几百年甚至上千年。这种坚韧不拔的精神，和重庆人很像”。

尽管嘴上说着“年龄上去了”，如今60多岁的周衡义依然会在傍晚和清晨拎着相机出门转转，慢悠悠地穿行在一树树绿茵下。他指着电脑中的照片告诉我们，“这张就是在小区拍到的，当时还没带相机，怕错过那股光，我赶紧跑回家”。

言语中，似乎又回到了那些年的奔波时光。而远方，那棵黄葛树，已“亭亭如盖”。

注：文中图片和视频均为摄影师周衡义拍摄，如需转载使用，务请联系客服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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