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一只蝶破茧而出,需要多久?宋爱国用了30多年。
2019年,凭着在四面山上夜晚寻虫时拍摄的《螺旋舞者》,宋爱国获得第28届奥赛“微距”组金奖。(编者注:奥赛全称奥地利超级摄影巡回展,创建于1992年,由奥地利超级摄影学会主办,经过数年发展已成为世界上规模最大、水平最高的国际摄影沙龙。)
画面中,一只毒隐翅虫在尚未伸展开、螺旋状的南瓜须上逡巡,毒隐翅虫鲜红的体色,与绿色的南瓜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正如国画技法里面所说的万绿从中一点红。
但很多人不会想到的是,这样一张“艺术感”极强的照片却完全未经过后期处理。这,正是这位生于黑土地却定居重庆江津的摄影师宋爱国的一贯拍摄理念。
而他,将自己的拍摄定义为“生态微距摄影”。
01
何为生态微距摄影?
在摄影领域中,生态微距摄影是一个特殊的细分门类。 这种迥异于日常观察的微观视角,能为观者带来极强的视觉冲击力。
△薏草蛉
“用影像去发现大自然生态链的关系”,宋爱国向我们阐述着自己的理解,随即又接着补充“也就是在野外、自然状态下拍摄”。
“纯野生滴!”
△菜粉蝶
没有太多宏大的讲述,宋爱国说话随性、敞亮,有一种东北人骨子里的风趣和热情。他说自己“为爱情嫁到重庆了”,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用文字调侃蚱蜢“跟人家这匹蟀哥学学,高调吃肉,低调摆酷”。
在回忆为何会选择将昆虫作为拍摄的主体时,他说:“因为昆虫无处不在,而且种类和颜色都太多了”。
△ 角蝉和叶蝉
颜色绚丽到迷幻的大蚕蛾、闪烁着外太空金属光泽的角蝉……在微距镜头下,这些微小昆虫们的身体细节被放大,表情突出,动作逗趣,和或黄或绿的树叶、树干,在太初世界般混沌的自然王国里,一切都新鲜,壮美,狂野。
当然,也不仅因此。在这神奇的“昆虫世界”中,“它们的眼睛会说话”,从交合时的生命悸动到捕食中的一触即发,再到攻略城池的分毫必争,宋爱国始终坚信——每一只昆虫有情感、亦有思维。
△蚂蚁捕食
“比如蚂蚁和蚜虫是一种很奇特的共生关系、蚜虫吐出的蜜会成为蚂蚁的甜点,而蚂蚁会以赶走蚜虫的天敌来表示感谢之情。”
于是,为了还原照片背后的生命原力,宋爱国拍昆虫几乎“不修图”,只记录它们最原始的状态,“至多不过利用后期还原出肉眼所看到的细节与色彩”。
而且,不仅要拍昆虫,就连周边的生态环境,也要一同记录。
△枯叶蝶
这种对“原生态”近似执拗的追求,最后成了宋爱国最独特的部分。
拍摄于四面山《瀑布下的爱恋》,画面前方是栖居于枯枝一雌一雄两只阳彩长臂金龟,背景则是云雾缭绕的望乡台瀑布和一片葱郁。
02
夏日的四面山,空气中涌动着暖阳烘烤花朵后的甜蜜暖香。穿过熙熙攘攘的游客往更山林深处探索,山路两旁的动植物,逐渐野性无状起来。
△红头长尾山雀
不知名的野花随风而动,不时有蝴蝶与蜜蜂飞舞其中,嗡嗡的声响在耳边萦绕。高大的乔木上传来知了的鸣叫,远处垂下的一丝绿绦上蜘蛛正吐丝结网。
这已是今年内,宋爱国第无数次走进这片“天然物种基因库”,和往常一样,他依旧带着一组微距镜头和三盏灯。
“野外拍摄,光很重要”。
不过即使是利用补充光源进行拍摄,宋爱国却依旧坚持“原生态拍摄”。布置好灯光后,他总会先拍一张对比与肉眼所见差别,若是大,就减少光源数量。
△长尾大蚕蛾
而比光源更重要,也更难的是却是“柔光系统”,不过比起不断更新迭代的柔光工具,宋爱国却更中意自制,材料很简单——常用的塑料袋之类稍微加工即可。
听起来,很是折腾。但摄影,有时候要的便是特立独行。
虽然玩的是“生态微距摄影”,但宋爱国却认为不一定非要微距镜头才可以进行“得心应手”。很多时候,可以通过标头反接、加增倍镜、放大镜、利用皮腔或接圈等等手段达到最佳的放大比。偶尔,他还会用鱼眼和长焦来丰富画面。
△宽带青凤蝶
△独角仙
“什么样的镜头,都不如镜头后的那颗头”。
构图也是如此,“不能陷入千篇一律的陷阱”。“不知道的时候,就每个角度都拍一遍”。
△凤蝶
“当你突然发现一只漂亮的昆虫,首先要做的就是选取好的角度,先拍一张纪念照;然后放缓节奏,慢慢地接近它,每接近一点,就拍摄一张,直到到达镜头的最近拍摄距离,然后再构图,选取不同的角度以及合理地布光。那样,一张完美的照片或许就会诞生了。”
△在醉鱼草花上采蜜的弄蝶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将那神奇的“昆虫世界”拍出趣味性和故事性。
△角斑樗蚕
在拍过的无数昆虫中,他很是喜欢抓拍到的一只小丝螳。画面中,小丝螳将纤细前肢高举,试图触摸柔光板,“就如同丛林音乐家”。简单,却有趣自然。
03
但,这些自然的“小精灵”总是极不好拍的。
“最小的跳虫体长不到1毫米”,而“昆虫们”却“非常不老实”,这便十分考验摄影师的功力。
“难啊!”
为了记录,宋爱国时常或趴或蹲在地上几小时,站起来的时候脚都得麻上半天,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口”。
他的四周,宛如一座会移动的诺亚方舟:硕大的花椒凤蝶在树边盘旋,摇曳着动人的舞姿;呆萌的幼猴依偎在母猴怀中,多出几分灵性与温情;幼虫在蜿蜒的枝条上旋动,有比春日新绿更妍亮的绿……每一次拍摄,宋爱国都觉得自己处在“高度的兴奋和亢奋中”。
这种拍摄带来的“兴奋感”,让“进山被虫子咬”都成了“一些小事”。但还是有一次拍摄,让宋爱国至今想起都后怕不已。
彼时,宋爱国准备去城口拍摄一种大型蝴蝶。到了黄安坝后,在路边树上发现了一条颜色鲜艳的毒蛇正从大树枝头滑下,他赶紧拿出相机记录,拍了半个多小时,才发现原来还有三条没被发现的毒蛇。而当熟悉蛇类的朋友看到照片后,大呼宋爱国“运气太好了”。原因无他,他遇见的是剧毒蛇——菜花烙铁头。
“知道有毒,没想到那么毒!”
但,当置身于庞大生命之网中并与之共振时,宋爱国又还是将这点后怕“丢弃在风雨中”,依旧执迷与自己的“昆虫世界”,用相机去记录者一切。
△高冠角蝉
在一次次的出神和忘我中,他逐渐发现昆虫动物好像对他“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与交流感”,总能安稳又配合的待上三四个小时不飞走不跑开。当同为摄影人的朋友一接近就飞时,他还开玩笑似地说:“那我去和它们聊一聊,让它们别走”。
04
从第一次在镜头后与昆虫“眼神交汇”,宋爱国还没有来得及统计过拍摄过的植物和昆虫种类,“但照片肯定超过10万张了”。
△豆尖头瓢蜡蝉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即使和山川草木、花鸟鱼虫待了十多年,宋爱国还是会被昆虫和植物所打动。
△杜鹃花蕾
今年6月,他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三张“牛耳朵老桩”开花的作品,“原本以为很快就会开花,昨天才羞答答静悄悄地开了那么一朵,看来万物皆有思想,植物也需要过个节”。
△绿花党参
其实,宋爱国的摄影题材其实很广泛,风光、人文、建筑、花鸟……而现在的他,除却微距,最喜欢的还是人文纪实,闲时便拎着相机穿梭在街巷中,记录一个时代下百姓的寻常生活。
他连续记录了江津两座大桥的建设过程和通车瞬间,甚至在通车当天为获得最佳视角,爬上100多米横梁进行拍摄。
“于我而言,摄影如同一场循环”。从最开始的懵懂只想记录,到后面历经器材升级、技术更新,直到最后,“还是回到最开始的记录功能”。器材、技术,已经都不再重要。
“大概这就是,人们常说返璞归真”。
△花椒凤蝶
在宋爱国位于江津的家中,有一处自己的“花园”,里面生长着很多种植物,却并没有刻意豢养他最爱的昆虫。因为在他看来,“昆虫是属于自然的,不应被禁于一方天地”。
“自然,才是最美的”。
注:文中图片和视频均为摄影师宋爱国拍摄,如需转载使用,务请联系客服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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