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纪录电影《九零后》导演徐蓓：回望那段激昂的求学岁月，九旬大师们眼里依然有光

▲《九零后》剧照

在那个风雨飘摇、山河破碎的年代，西南联大人才辈出，被誉为“中国教育史上的珠穆朗玛峰”。如今，当年那群意气风发的少年虽已是暮年，但讲述起他们一生中那段激昂的求学时光时，眼神里仍闪亮出熠熠的光芒。

5月29日，一部讲述西南联大故事的纪录电影《九零后》将登陆全国各大院线。该片由杨振宁、王希季、许渊冲等16位昔日联大学子联袂“出演”，向观众讲述当年西南联大的故事，回首在母校的难忘时光。

▲《九零后》海报

这部电影由此前获得各方赞誉的重庆籍导演徐蓓执导，多位来自重庆的精兵强将组成的制作团队倾力打造，历时两年拍摄、修改，是首部登上大银幕的讲述西南联大题材的纪录电影。

早在2018年，徐蓓曾执导过五集纪录片《西南联大》，且颇受各方好评。而今天，她为何再次讲述西南联大这段壮阔的历史?是什么原因，让这座“中国教育史上的珠穆朗玛峰”影响至今?在这些“九零后”大师们的讲述中，又暗藏着怎样动人的故事?《九零后》上映前夕，该片导演徐蓓接受了重庆日报记者的专访。

▲《九零后》导演徐蓓

《西南联大》到《九零后》

从个体生命的角度叙事，更加鲜活地还原这所大学的本貌

西南联大在昆明办学8年多，走出了2位诺贝尔奖获得者、8位“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得者、170余位两院院士等一大批享誉世界的栋梁之材。2018年徐蓓执导的五集纪录片《西南联大》在央视纪录频道播出，向电视观众讲述了西南联大的历史故事，展现和解读了这所大学所具有的永恒魅力和精神力量。

▲《九零后》剧照

“《西南联大》播出后，受到了不少年轻观众的喜欢，这让我颇感意外。”徐蓓坦言，当时纪录片在央视播出后，没想到观众反响这么强烈，尤其是在年轻观众中。加之云南方面也很希望她继续用视觉影像的方式，呈现西南联大的故事，于是便有了《九零后》的构想，并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把它完成。

该片从个体生命的角度进行叙事，由16位为当代世界和中国作出巨大贡献、平均年龄96岁的西南联大学子联袂“出演”，呈现了璀璨耀眼、风骨俊逸的大师群像，直接鲜活地还原了西南联大这所大学的本貌。

“学校自己不会说话，所以讲述西南联大的故事，关键在于诉说学校的老师和学生的故事。”徐蓓在接受重庆日报记者采访时说，要从新的角度展示西南联大的成就与光辉，其难度与挑战很大。她在开始写《九零后》的剧本前，查阅了多本研究西南联大的书籍，包括6本西南联大的校史、梅贻琦校长的传记《一个时代的斯文》、杨振宁和郑天挺等西南联大师生所写《联大教授》等书籍。徐蓓一口气把关于西南联大的40多本书全买了回来。“这一次是讲联大学子的故事，我同时还增加了一些联大学生的传记、著作等方面的书籍。”通过书籍帮助她搭建起了该片的故事框架，打破传统的时间线索，用联大学子讲述西南联大刚毅坚卓的故事。

16位大师联袂“出演”

“抢救式”拍摄，为他们留下珍贵的影像

▲《九零后》剧照

比起《西南联大》更偏影像文献式地记录，《九零后》的最大篇幅来自一手的采访素材。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杨振宁、“中国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获得者许渊冲、“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得者王希季、中国科学院院士潘际銮、《让子弹飞》原著者马识途、著名翻译家杨苡等16位跨越一个世纪的老人真真切切地回忆，不是历史教科书上的丰功伟绩或是一些名人名言式的鸡汤金句，许多话语平易得让观众会心地笑出声来。

这样的鲜活，一直延续到80年后。徐蓓记得，自己重新去走访这些“历史里的人”时，谈起今时过往，这些“九零后”们眼里依然有光。为了在109分钟里既满足对西南联大整体形象的呈现，又不失丰沛的细节和故事，她选择将人物推向前景，影片中所有的视点都是个体生命的叙事，这些视点构成了影片的完整结构。

尽管如此，徐蓓在采访中表示，在影片的拍摄过程中，还是有不少的波折与遗憾。

例如，在2019年开始策划电影《九零后》时，徐蓓曾一度想要把他们讲述的生活，以电影方式再拍一遍。但再次探访，一些老人离开，一些在医院……“那些访谈对象中只有两位可以重新拍，一位是许渊冲教授，另一位是翻译家杨苡，其他老人家的身体都已经不允许我们这样做了。”徐蓓坦言，在影片摄制期间，还有3位拍摄对象(翻译《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巫宁坤、翻译《人类的故事》的刘缘子以及联大经济系毕业的罗振诜)离开人世，电影《九零后》“抢救式”拍摄也为他们留下了珍贵的影像。“策划一圈后回到纪录片的原点，我意识到很多老人是把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次采访给了我们。当最后16份授权书拿到手，我觉得自己的责任无比重。”徐蓓表示，“九零后”们值得人们以观看电影的仪式感去了解他们。

“九零后”与90后的对话

一段永不过时的青春之歌

▲《九零后》片场

在这一群年逾九旬的老人心中，西南联大是永不褪色、绵延一生的青春记忆，正如该片的英文名“One day when we were young”(当我们年轻时)。为此，徐蓓认为，《九零后》是一部在银幕上充满了皱纹和年轮的青春片，热血、激情、爱情、理想、浪漫、情怀……所有和青春相关的名词都能够在影片中读到。“那一代人的青春，受战争的影响，是特殊年代的青春，甚至是沉重的、要付出生命的青春。”而在徐蓓看来，苦难的岁月丝毫没有影响他们青春的亮丽，甚至给他们的青春添上了长远的生命力。

即使已是90岁高龄，这群大师们带给观众的诸多印象之中，居然还有“青春”。在电影中，观众可以看到他们讲述属于他们那一代的青春故事：联大最负盛名的国文课，当年的学子是穿过一座城去听闻一多、朱自清、沈从文、罗庸等教授轮流讲授;宿舍条件艰苦，学生在床铺的缝隙间抓臭虫、放到瓶子里“下崽儿”;刚满百岁的许渊冲先生提起故去的老同学，依然充满孩子气的胜负欲，“我法文90分，他才考70几分”;101岁的杨苡先生回忆和同窗赵瑞蕻在联大如何相识、相爱，“他的追法跟人家不太一样”……西南联大经由这些亲历者的口述，不再是历史上一个模糊的概念，而变得真实可感：它艰苦而残酷，浪漫又恣意，迷人而恢弘。

徐蓓说：“印象极为深刻的一点是，这些老人不管在西南联大读了4年，或者只是一年的，这段历史对他们的影响绝对是终身的。那种浸润，让这帮学子身上有很多共同的特点。”

影片的结尾，是这些老人们都依然清晰而坚定地报出自己的学号，短短几个数字，是他们一生华彩篇章的开始。这样的设计，是徐蓓在构思梳理出整个纪录片框架时就想好的，“落点不要宏大叙事，就是要让他们回到学生状态。”

徐蓓说，尽管现在的大学生和当年的联大学生之间隔着好几代人，但年轻人青春期的那种躁动、那种狂狷甚至放荡不羁其实是一样的。“年轻的时候总有年少轻狂，当我们在影片中呈现出这些无数生动的细节时，大师们与现在的90后之间就没有距离。只是，他们在一个特别的时代中，锻造出了不同的人格魅力。”徐蓓表示，她希望整个片子呈现出一种小河淌水的感觉，让观众会心一笑后，感受到他们人性里光辉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