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生，我们家老头子说脑壳昏，连床都起不来，你能不能来看看？”8月16日上午10点，巫山县平河乡樟坪村卫生室，村医李行燕的电话响了。电话里，村民田绍翠扯着大嗓门，十分着急。

“老汉（爸爸），沈叔叔（田绍翠老伴）估计高血压犯了，我去看看。”李行燕给正在把脉的父亲李丛杰打了声招呼，背起背包就出门了。

今年68岁的李丛杰是一名村医，8年前退休后又被返聘回来坐诊，算起来，已在当地行医51年。2018年后，他身边多了一个助手——儿子李行燕。“我年纪大了，总要有人替我给乡亲们看病。”看着儿子骑着摩托车远去的背影，李丛杰目光中满是信任。

▲8月16日，巫山县平河乡樟坪村，李丛杰（左）、李行燕（右）前往村民家中行医。记者 尹诗语 摄/视觉重庆

村医李丛杰：

17岁跟师学习，15年骑坏三辆摩托车

“李爷爷，我小时候看病找你，现在我的娃儿还是来找你哟！”上午11点多，熟悉的声音响起，李丛杰抬头认出了来人——村里樟坪3组嫁到巫山县城的吴云春。

这两日，吴云春带着5岁的儿子回娘家，没想到儿子突然肚子疼。

“来爷爷这坐。”李丛杰让孩子坐到跟前，把了把脉，随后取来一点当地特产的桐油，抹在肚脐眼位置开始推拿。几分钟后，孩子就说肚子不疼了。

“老爷子看病，十拿九稳！”卫生室里，等着拿药的村民刘广德、曹远芝不禁竖起大拇指。

趁看病的空隙，老人打开了话匣子。他说，初中毕业后，父母让他选择学一门手艺，由于他从小喜欢往山上跑挖草药，所以他选择了学医。于是，从17岁起，他便跟着乡里的一位“赤脚医生”学医。

“那时年轻，认为学医是一门可以养家糊口的技术。”李丛杰说，可就在那年夏天，一件事改变了他的想法。当时，村里一名十多岁的孩子在干农活时中暑晕倒了，不省人事，就在大伙束手无策时，李丛杰正好路过，他赶紧上前，为孩子掐人中穴、揉印堂穴，四五分钟后，孩子慢慢苏醒过来。

这让李丛杰重新认识了医生这一职业，关系着生命，承载着许多家庭对生命和健康的期待。

“可以说是敬畏吧。”李丛杰告诉记者，此后，他正式成为一名村医，但凡乡亲们有需要，即使再晚，他也会出诊。那时，条件十分艰苦，不通公路，不通电，连手电筒都不多见，只能打着火把出诊。“火把是用向日葵秆用水浸泡后晒干做的，有时路途远，要走几个小时，火把在路上就灭了，只有摸着路走。”李丛杰说。

▲8月16日，巫山县平河乡樟坪村卫生室，李丛杰正为村民治疗。记者 尹诗语 摄/视觉重庆

慢慢地，村里通了公路，找李丛杰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多，他出诊的次数也更多了。48岁时，他学会了骑摩托车，走的路也更远了，“我都骑坏3辆摩托车了，里程可能超过20万公里了。”说到这，李丛杰的嘴角上扬，不自觉地笑了。

▲8月16日，巫山县平河乡樟坪村，村医父子李丛杰、李行燕背起背包、骑上摩托，沿着山路向村民家驶去。记者 尹诗语 摄/视觉重庆

村医李行燕：

放弃近万元的月薪，返乡当起了村医

如果不是父亲那一年摔那一跤，今年44岁的李行燕，也许还在广东的五金厂担任品质工程师。

2018年1月，已经62岁的李丛杰像往常一样骑着摩托车，上门为李行虎、刘宏友进行随访。

“那天天黑得早，风刮得呼呼的。”在一个山路拐弯处，摩托车翻了，尾椎骨和腰上传来钻心的疼痛。李丛杰忍痛将摩托车扶起，坚持骑到了李行虎家。

给李行虎测完血压，李丛杰腰部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他用手摸了摸左髋关节，愣住了：凸出了一个包块，多半是骨折了。

既然来了，得把随访做完。李丛杰不得不把刘宏友喊到李行虎家测血压，当两户随访完后，他才拨打了120电话，当救护车把他送到县医院拍片才知道他“左股骨颈骨折”，必须立即手术。

“儿啊，老汉终究是年纪大了，村医这份工作我有点力不从心了，要不你把你以前在卫校学过的知识捡起来，回村里当村医吧。”住院期间，李行燕赶了回来，坐在病床旁，思量再三，李丛杰向儿子开了口。

面对父亲期盼的眼神，李行燕内心很纠结：每个月工资近万元，品质工程师前景也不错，真的要回村里当村医吗？但长期在外打工也不是长久之计，父母年龄大了也需要照顾，于是，他与妻子再三商量，决定回村当村医。

跟在父亲身边学习了一年，2019年，李行燕考取了乡村医生执业证书，从李丛杰手里接过了“接力棒”。

“小李医生像他老汉一样敬业，人也踏实。”樟坪村6组的杨昔寿和曾西香夫妇俩都是“老病号”，年近7旬，患有高血糖、脑梗塞、坐骨神经痛等疾病，加上子女在外打工，出行不便，有啥不舒服就会给李行燕打招呼。“前几天，我夜里突然觉得很晕，给小李医生打电话，他一会就来了，真好！”杨昔寿说。

▲8月16日，巫山县平河乡樟坪村，李行燕正在为村民检查身体。记者 尹诗语 摄/视觉重庆

如今，李行燕肩上的责任更重了，不仅要看病，还会给村民们提供基本公共卫生服务。比如，他要给高血压、糖尿病患者做随访服务等。同时，他也是463名村民的家庭签约医生。

变与不变：

有了标准化村卫生室，配备了全科医生助诊包，他也读懂了父亲

樟坪村卫生室就在马路边上，大约有六七十平米，分为诊断室，治疗室、公共卫生室、药房等，门口还贴有健康教育宣传栏，父子俩会定期更新宣传栏的健康科普知识。

“现在条件比以前可是好多了。”提到卫生室的变化，李丛杰十分感慨，他说，2009年前，卫生室就在自家的客厅里，生活用品、农具与药柜摆在一起，村民来看病也不方便。如今，樟坪村卫生室早已成为标准卫生室，配备的医疗设备也多了。

“老汉，你以前看病就是老的‘三件套’，现在我们可是有了‘得力助手’。”下午4点多，出诊回来的李行燕取下了背包，指着这个“宝贝”说道。

▲8月16日，巫山县平河乡樟坪村卫生室，李行燕在治疗室内检查助诊包。记者 尹诗语 摄/视觉重庆

原来，今年4月，巫山县在全市率先启动“行走的医院”项目，县里为100个村的村医配备了全科医生助诊包，包里配有多套便携式医疗检测设备,可以实现24项血液化验、11项尿液检验、心电图检查、超声检查，以及血压、血氧、体温的测量，同时可将超声影像、血检、尿检、心电图等各项检查结果实时上传至上级医院，让村民们“看病不出村”更有保障。

“助诊包里的那些仪器我也用得来，不过他比我上手快，动作也更麻利。”李丛杰说，他最近打算把钻研了几十年的桐油推拿教给儿子，让他能更好地为乡亲们服务。

“以前不理解父亲，觉得他总‘不着家’。”李行燕说，小时候，父亲很少在家，接班以来，他渐渐明白，因为父亲肩上肩负着乡亲们的健康，那是救命的大事。

▲8月16日，巫山县平河乡樟坪村卫生室，村医父子李丛杰（中）、李行燕（左）在坐诊。记者 尹诗语 摄/视觉重庆

让李丛杰内心欣慰的是，女儿李行菊如今也在成都当护士。今年，孙女李慧芸又考上了重庆中医药学院的中医专业。

刚灌了一大口水，李行燕的手机又响了。炎炎烈日下，他骑着摩托、背着助诊包再次出发。在山的那一边，是他的使命和坚持。

▲8月16日，巫山县平河乡樟坪村，李行燕行驶在山路上，前往一下户村民家中行医。记者 尹诗语 摄/视觉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