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是打工人的帮手，还是对手？一段时间来，这个问题受到高度关注。

8月，国务院发布《关于深入实施“人工智能+”行动的意见》，提出“创造更加智能的工作方式”；不久前，党的二十届四中全会也强调，“完善就业影响评估和监测预警，综合应对外部环境变化和新技术发展对就业的影响”。

辩证地看，发展技术是投资于物，促进就业是投资于人，哪一边都不可偏废。我们更该追问的是，如何让技术演进不失速，让就业促进不止步，进而构建一个既有高质量发展，也有高质量充分就业的社会。

▲10月24日，合肥乐聚机器人技术有限公司的机器人应用开发工程师张鸿伟（右）在同事的指导下使用VR设备进行机器人遥操作，用于动作捕获采集数据。记者 周牧 摄/新华社

第一次工业革命，工人砸毁纺织机；“大萧条”时期，技术性失业的讨论笼罩美国；眼下的人工智能时代，人机矛盾显现……围绕技术与就业的争论，在每个时代都牵动人心。面向“十五五”，我们应如何理解中国面临的技术与就业之问？

技术发展阶段和人口结构改变，会带来可预见的挑战。

把技术和就业放在当下时空语境来看，便不难发现，中国面临的不是发不发展的判断题，而是发展速度与尺度的选择题。

一方面，一些人工智能发展程度领先的国家，在技术上筑起“小院高墙”，对中国科技发展“卡脖子”，倘若中国科技不突破，便可能在未来国际竞争格局中遭遇产业与就业的双重低端锁定。

但另一方面，技术发展难免带来“阵痛”。今年一季度和三季度，美国及加拿大分别曝出高学历青年群体失业率上涨的数据，便是前车之鉴。聚焦国内，2026届全国普通高校毕业生规模预计将达1270万人，且未来多年，这个数字都将保持在1000万人以上；而即将到来的“十五五”时期，我国年均新增60岁以上老年人口也将达到约1400万人，这会使劳动年龄人口面临一定程度缩减。这样的人口结构，倒逼着中国要更细致地控制科技发展给就业市场造成的负面影响，稳步推进高劳动参与率社会向高劳动生产率社会转型。

庞大国内市场与强大后发优势，孕育了必须抓住的机遇。

近日，《咬文嚼字》编辑部发布“2025年十大流行语”，其中便有“数字游民”这一在新技术背景下进行劳动的群体。

在今日中国，这类科技与就业双向赋能的例子还有很多：不少妇女经数字乡村建设投身电商事业，叫响了“巾帼电商”品牌；大量“一人公司”“两人团队”靠人工智能技术闯荡市场；有视障人士成为人工智能背后的标注师、训练师；一些具身智能产品，让劳动者告别强度大、危险系数高、污染严重的岗位一线，也带出了机器人运营维护等新岗位……

更要看到，技术给就业创造的一个个“从无到有”的小场景，放到中国超大规模的市场内，就将带动更多上下游产业“从有到通”，进而刺激各类新应用、新业态相继涌现，产生“技术带动就业扩容，就业推动技术发展”的乘数效应。

▲10月14日，新农人李大方在自己的电商创业基地通过网络平台直播带货销售礼县苹果。记者 陈斌 摄/新华社

谋长远之势，方可行长久之策。应清醒地看到，技术不仅会给就业带来新问题，也将放大许多老问题，需一一破解。

区域间、产业间的技术鸿沟，何以弥合？

近年来，长三角、珠三角等地区，因数字基础设施更完善、科研资源与创新创业支持更充足，吸引着大量数字技术人才“孔雀东南飞”，这既让一些相对落后地区失去人才支撑，也使发达地区产生就业挤兑，进而给整体经济循环带来阻滞。

而在产业间，目前的人工智能技术应用，存在高昂的软硬件迭代成本、人力资源培育成本，资本密集型企业和高技术行业往往在其中领跑，而一些传统产业会因此面临转型痛点，一些中小型企业可能无力参与竞争。

上述矛盾还会带来次生问题。如，一些企业打着所谓创造就业岗位的旗号，保护过剩产能甚至上马破坏就业生态；一些地方政府为保护本地产业和就业，采取不正当竞争手段，阻碍全国统一大市场建立等。

人岗适配度，怎样进一步提高？

目前，国际上常用“AI暴露度”一词，来总结不同职业在AI技术下受到的影响程度。而以此观瞧国内就业市场，有一些趋势值得警惕。

如，一段时间来，青年群体“上回炉夜校”“本升专”，在就业上主动进入传统服务业等低AI暴露度行业，虽是其面对技术冲击的主动作为，但也埋下了就业质量不高不充分的问题。尤其在就业年龄、身体等门槛不断放宽的当下，帮助人才跨越周期，获得就业技能上更丰富更长久的支持，增强劳动者对技术变革的适应性，应是公共政策思考的方向。

社会保障网络，如何查缺补漏？

马克思曾指出，“矛盾和对抗不是从机器本身产生的”。这意味着，技术会影响的，绝不只是我们劳动的方式，还有就业结构、劳资关系、职场环境。

问题已经显现：如，“机器人化”和“人机器化”出现，一些劳动者的权益、劳动福祉、休息时间得不到很好保障；新入职场青年面临基础岗位工作被AI替代，但高层次岗位工作无法进入的困局……凡此种种，均是人们的普遍关切，需要进一步织密社会保障网予以回应。

▲3月6日，工人在位于重庆市渝北区的长安汽车数智工厂总装车间作业。记者 王全超 摄/新华社

不发展是固步自封，没有节奏乱发展，也会撞上南墙，面对未来，我们应如何平衡技术演进与就业促进？

为技术找好路，让技术持续向善、行稳致远。

不同于前三次科技革命，以人工智能为核心的第四次工业革命更具通用性，将改变千行百业，影响千家万户。因此，发展技术时，既要有“能不能成”的技术判断，也要有“该不该做”的价值判断。

要“节流”，统筹考虑技术迭代周期与劳动力市场适应期，在技术发展时同步开展失业风险评估，通过产业政策引导和技术应用节奏把控,严控技术对就业的短期爆发性冲击；也要“开源”，将技术进步产生的生产率优势，转换为对产品和服务的有效需求，促进人工智能与其他产业融合，拓展新应用场景，创造更多高质量就业岗位。

为人兜好底，使人力资源更好激活，让社会良性发展。

要坚定就业友好型发展方式，反对“无就业的增长”。同时，也不能让舆论绑架技术发展的方向，唯有针对新兴技术，及时做好对公众的释疑解惑工作，才能助力更多人才在时代大潮中安心提升、潜心发展，激活就业一池春水。

更要看到绝对多数下的沉默少数，明辨社会就业增长的“幸存者偏差”与个体失业的真实困境。要知道，技术进步带来的产业结构转型中，总会有行业、有群体先受到冲击或受到更大冲击，要进一步完善分配制度，更好保障他们的权益。

让“机器助人”超越“机器换人”，推动技术与就业双向赋能。

当我们大胆远望，就不难想到，终有一天，人工智能时代也只会成为总结这段历史时间的一个关键词。而若要达到那样的未来，我们也势必要在今天，跳出短视的逻辑怪圈，走出人与机器孰优孰劣的功利化比较，形成一套人机可交互、可共生、可相互赋能的生产方式。

机器有其用，人才尽其才，这样的未来，值得畅想，更值得我们共同努力。